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她想起了那天在他眼中看見的微光…

 

之一

「是娘娘!不是姊姊….」徐徐的腳步,伴隨著沙沙的摩擦聲,小巧粉嫩的繡鞋,和草地形成強烈的對比,不甚重的步伐,倒像極了四處穿梭的粉蝶,輕盈

「不是姐夫…要叫殿下,娘說這樣才合乎禮節…」隱在繡花紗巾後的小嘴,喃喃自語著,有點急躁的自我叮嚀,似乎才在那不急不徐的步伐中找到一點屬於女孩那年紀該有的孩子氣。

一邊唸著,腳步也絲毫沒有停下,等到女孩意識到時,居然已經從半陌生的宮門口走到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園子…「咦?這裡是….」輕輕蹙著眉,回想起娘的告誡:『你可千萬別亂走!娘先去和你姊姊宮裡的尚宮娘娘打聲招呼…』自己還笑著回嘴:『娘!不是說好要叫娘娘的嗎?』

這下好了…看來自己是迷路了!且不說自己是第一次來這宮裡,就算不是第一次,相信在這偌大的地方,光是找到姊姊所在的處所,大概也不是件易事吧! 

正當她想著是該待在原地,等著娘找到她;還是該繼續亂繞,就被她找到出路也說不定….忽地一陣香味沁入鼻中,微微的…許是因為紗巾遮掩了少許的氣味,讓這香氣並不很濃郁,但她毫無困難的聞到了…

「果真是十里荷香」老氣橫秋的一句讚嘆,卻掩不住眼角眉梢的驚喜,她循著香味走去,才不到幾尺的距離,映入眼簾的毫無意外,滿塘荷花,荷梗隨風搖曳,伴著荷葉的相互嬉戲的聲響,女孩覺著自己竟不是在雕欄玉砌的宮牆之內,反倒踏足了一方與世隔絕的小天地般,舒適自在

眨著靈動的雙眼,並向四周看了看,忽然隱在紗巾下的嘴角彎了起來,漾起了小小的梨窩,若非被紗巾遮住,定是張嬌俏可愛的臉龐!女孩笑著像隻偷了腥的貓,接著快速將鞋襪脫下,拎著往荷塘跑去!

一聲喟嘆,伴著水花濺起的聲響,一雙白玉小足悠遊綠水,像調皮的魚兒,穿梭荷葉間此情此景,讓女孩不自覺詠出前些日子剛背的一首詩,「碧荷生幽泉,朝日豔且鮮。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縱然又是這般不符年紀的老成,但女孩如此怡然自得,就算跟個老學究一樣,搖頭晃腦,想必也是可愛萬分的!

「小小年紀,怎地如此傷春悲秋?」同樣未脫稚氣的聲音,打斷了女孩的陶醉,若不是聲音溫潤,隱隱帶著笑意,鐵定讓人覺得大煞風景!女孩如是想著

轉過頭,也不急著起身,一雙足泡在荷塘裡,多麼涼快!帶著晶亮的眼,瞅著眼前那個跟她比起來只高出約一個頭的男孩無語。

男孩看著女孩淡定的舉動,也沒有靠近,仍是笑著:「看來也是為賦新辭強說愁囉?」

「這位公子,何出此言?」女孩幾不可見的揚眉,她吟她的詩,何來為賦新辭強說愁之說?縱然有點不悅,但還是遵著禮儀,有禮詢問。

可縱使女孩自認掩飾的很好,男孩還是沒有遺漏她挑眉的舉動,而此舉更惹得男孩輕聲笑了出來:「秀色空絕世,馨香竟誰傳。坐看飛滿霜,凋此紅芳年。」吟完詩的下半闕,他也不急著再繼續說下去因為下一刻女孩輕輕的了一聲,已無須他再多說什麼了!

帶著笑容,忽然期待女孩會如何應對!反正才剛從學堂下課,還有一些時間才用晚膳,等著….

不過女孩畢竟沒有讓他等太久「既然如此,公子不也是強說愁之輩?小小年紀」眼前的男孩分明年紀看來與她差不到三歲,根本不到弱冠之年,居然如此說她

「那請問小姐,若是已行大婚之禮,又該如何?」

「若已行大婚之禮,自然算不上是小小年紀,想必也早已是識得愁滋味了吧!」女孩理所當然的回答著並未發現男孩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既然如此,那在下我剛於本月初識得些許的愁滋味!還望小姐將小小年紀四字收回才好….」嘴裡越是恭謙,眼底的笑意也就越深,當然免不了的得意….

聽到男孩如此說道,女孩愣了一下,雙足終於唰地一聲從池水抽出,站起:「所所以你是世…..世、子、殿下….?」

「是啊!小姨子….芙、蓉!」一邊欣賞女孩一氣呵成的動作,溫潤的嗓音帶著笑意緩緩從厚薄適中的唇吐出!同時心裡暗暗可惜,若是那面紗沒有遮住女孩的臉,想必底下的表情一定更加精采吧!

這是芙蓉和李恪的初次見面,在一個荷香飄蕩的午後。

  

之二

幾本書散落在地板,不是那麼整齊的….而這房間除了臥舖之外,矮桌上也擺著書,若不是有個繡架,大概真以為是個男子的房間吧!

芙蓉倚著點點燭光,專心的盯著繡架上手巾的花樣,一邊構思著還缺了什麼,手上著絲線卻也沒停下。

前幾天姊姊請她幫忙繡條帕子,說是自己要用的,她一口應承,卻在接下任務後才開始苦惱,她一向繡的最好的是荷花,靜於水上的、隨風搖曳的,都不算難事,但其他的她就沒什麼把握了。不過因為是姊姊要求的,那自然是好!

正巧前兩天,陪駕在世子和姊姊身邊時,世子說了個謎語讓姊姊和她猜,最後的謎底啟發了她,繡鴛鴦太普通,就繡蝶戀花是朵雍貴嬌艷的牡丹,蝶兒靈巧,時而穿梭,時而停佇,即使偶爾保持點距離,終歸是戀戀不捨的,也願世子和姊姊的感情就如同花與蝶,相偎相依。

繡完最後一隻蝶,芙蓉熟練收尾,滿意的看著成品,笑了!接著取來黑線,在帕子的其中一角繡上自己名字,不顯眼、不張揚,就如同她,隱在面紗後頭、隱在姊姊後頭。

就像畫家落了款,作品才算真正完成!芙蓉也當自己是個畫家,用絲線作畫,最後自然也要落款,繡上自己的名字後,以示祈願虔誠,祝禱的力量想必也會更強吧!

再次滿意的笑著,蝶戀花深情眷戀,也算是個好意頭吧,只是相偎相依終究是給兩心相悅之人的祝福,從來不屬於她不屬於一個鎮日躲在面紗背後,羞於見人的女子。而這次的笑容,則混著淡淡的苦。

 

之三

又到了那個季節,芙蓉剛離開花蓉處所,腳步不停的,朝著當年那荷塘走去,那和世子殿下初次見面的荷塘是啊!又到了十里飄荷的季節,越走近,芙蓉便越覺得舒心,沁入鼻息的還是這般清雅的荷香,她想著,若是荷塘旁也能擺著小桌小几,在此處讀書烹茶,肯定是一大妙事!

只可惜姊姊似乎不太喜歡來這,說是太幽靜了,反而覺得陰森,所以世子也從來不拂姊姊的意思,鮮少出現在此處。

正好!這荷塘還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小天地想著,越發走近荷塘邊,習慣性的左右看看,一如當年,嗯~沒人!正當右手輕觸右腳,想把鞋襪一舉脫下時又是那般溫潤帶著笑意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卻已脫了當年的稚氣,越轉低沉、也更是沉穩。「又想像那時候一樣,貪著玩水嗎?」

芙蓉一驚,正納悶著不是沒人嗎!居然會在此處遇見不常出現在此的世子殿下幸好鞋襪還沒真正除下,也不算丟了大臉!斂容,強作鎮定,壓下滿腹疑惑,幸好還有面紗當作她的保護色,稍稍掩去一點….面對世子才有的緊張和不安。「小女拜見殿下」轉身,已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

李恪不在意的揮揮手,算是應了芙蓉的行禮。「….別拘禮了!這裡又沒有別人!想來還是當年的你好啊!無所畏懼的,小小年紀,像個老學究似的,我還以為我們國家又要多個女詩人了呢!」

這麼久的事居然還記著呢自己當時的確是被這位以捉弄人為樂的殿下嚇得不輕!但好歹她也不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了總該有些長進,哪像這位殿下,這麼多年了還是喜歡躲在背後偷窺嚇人!心底嗤了一聲,卻早已深諳喜怒不形於色的道理:「小女不是有意冒犯殿下,還請殿下恕罪!」福了福,已準備離開:「小女不再打擾殿下賞荷,就此告退。」

「別!你就這麼離開,倒像是我趕了你似的就坐下一同賞荷吧!這般美景如果我納為己有,無人共賞,那才真愧對了這一池荷花。」李恪說完,也沒等芙蓉回話,逕自往池邊坐下。

芙蓉聞言,只得無奈的也往池邊走去,挑了位子,離李恪不太遠也不那麼近,也只有保持這樣的適當距離,才能讓芙蓉稍稍平息心底莫名的緊張!乖順的坐下,心底暗嘆,涼涼的池水只得明日再來與你相會了!

芙蓉想著自己入宮以來和世子獨處的情況絕對五隻手指頭數得出來,以往她對他總是避之唯恐不及,遠遠瞧見了,就是繞路走若真不幸遇上了,也是問聲安就快步離去。也不是她心裡對男女的禮儀之防看的極重,而是身旁這個人,是她的姊夫,而她每每瞧見他對著姊姊笑,尤其是出謎語給姊姊猜時,姊姊答不出來,他那歡快的笑容,眼底閃著光,那般戲謔會讓她不自覺跟當年那個男孩重疊那個被她稱做小小年紀的公子的男孩、那個讓她啞口無言又無法辯駁的男孩!

半晌,荷香仍是漫在風中,無語….

芙蓉用眼角餘光瞄了李恪一眼,真是….還說是來賞荷的!竟睡著了!眼前的李恪一派舒適自在,閉眼小憩著有種文人雅士的風範,倒有點難想像這人是國家將來的王!即使聽說他已逐步參與朝政,並和幾個少論的儒生時常對談國情。

想著倒是有點奇怪,芙蓉見李恪沒有張眼的打算,所幸大剌剌的盯著他瞧怪了!今天真怪!

正當她瞧得入神,身旁的李恪忽然張開眼:「小姨子是把我當荷花在賞了不成?如此著迷」帶著調侃的語氣!

聞言,芙蓉才忽然想起,這世子殿下今日是哪裡奇怪了!「殿下今日是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此話怎講?」

「殿下面對如此美景,想來興之所至,必會吟詩作對,再不然這謎語總是少不了的只是今日」芙蓉沒再接著下去說,本來還有另一個理由,那就是姊姊居然沒有陪在世子殿下身旁,但一轉念,又笑自己犯傻!以這位世子殿下疼寵姊姊的程度,怎可能將煩心事說出,讓姊姊陪他一起憂慮呢!

李恪沒有說明理由,本來朝堂上的事,有太多不能明說,何況芙蓉是一介女子,聽多了對她也沒甚麼好處,反而提早見識人性黑暗,話鋒一轉,隨即巧妙的避開話題:「原來小姨子是嫌我話多囉?」

「小女惶恐,殿下!」縱然她是真的覺得這個殿下話很多,但也只是在心裡想想,又怎會說出來呢!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會看這麼多的書,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因為不想再像當年一樣被問得啞口無言了!所以今日被這麼一講,倒覺得有點被誤解的委屈!「小女不是覺得殿下話多,而是平日裡總是輕鬆說笑的殿下,今日卻顯得有點太靜了少了點生氣!」解釋著,眼裡有自己都沒發現的焦急。

看到眼前的芙蓉李恪忽地笑了出來,就像平靜的湖面輕輕掉下一片落葉,笑意漣漪般擴散開來「小姨子,想來是你平日總是將面容藏在面紗底下,我倒真誤以為你早就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入定老僧了想不到眼睛還是洩漏出玄機來了!還是像你這樣好,沒這麼多的惺惺作態,單就一雙眼就真實無誤的表達心中所想,不加掩飾,那也才算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吧」心有所感的,卻也隱晦的表達自己煩心為哪樁。

「嗯?」芙蓉疑惑這話題又是轉到哪一樁去了?

「沒事!看來改日得叫人將這荷塘清理一下,魚群越來越多,倒濁了這池水,汙了這朵朵白荷

芙蓉像是有點明白了,敢情這位世子殿下還怕她受這濁世所汙不成?「殿下,且不說,荷本出淤泥而不染,水濁了也無損荷的清傲。再者殿下可曾聽過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挑眉,望向李恪卻又不待回答的:「同樣的,子非荷,亦安知荷之樂?」

聞得芙蓉如此說道,饒是李恪如此刁鑽、以捉弄人為樂的性子,倒也愣住了半晌,口中喃喃:「子非荷,安知荷之樂?」竟是越咀嚼越有味,爾後唇邊笑意倒是越發擴散,最後竟抑止不住的大笑出聲!他這小姨子還真是不簡單哪….

那一日,夏日荷風,芙蓉忘不了那男人眼裡透露出不知是驚喜還是什麼的光芒,卻同樣和記憶中的男孩,那戲謔的眼神交疊在一起。


之四

芙蓉足下步伐不曾停下,這麼快步的疾走,除了幼時,那還天真爛漫的年紀,還真沒這麼失儀的走過!只是此刻,她私毫無暇注意自己,腦中還被剛才看到的那一幕震懾著!

說也奇怪,這倒是和今日下午看見自己繡的帕子在陛下手中時的震撼,別無二致她一眼就看出,剛才那個男人,腰間露出一截繡帕,那花樣她曾在姊姊房中看過!不會錯認!而那男人,更是左相,也就是她爹的暗影侍衛首領!

沒時間讓她消化這讓她驚訝的一眼,耳中聽見男子所言,更是讓她的心緊縮著

『七天後,城西樹林,伏擊李恪!』

想來必是世子殿下近來與少論一派過從甚密,引來身為老論的爹不滿了吧!但無論如何怎麼可能擊殺這國家未來的王?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只是此時哪容得她多想?據她所知明日世子殿下將離宮五天,若是不給個警醒暗示,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芙蓉想著,卻沒注意袖中揣著寫著「城西政殺」四字的紙頭飄落更沒注意,被跟在身後的女人撿到了!心裡還想著,只要一下子,將紙頭藏在臥席的夾縫中就好!

「殿下,小女芙蓉求見」終於到了世子寢宮,縱是如何不合禮儀,此刻芙蓉也顧不得了!無視李恪訝異的眼神,更沒發現花蓉跟在她身後,從迴廊轉進的身影。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的謎底是」正當要回答,卻發現袖中的紙條已然消失怔愣著卻絲毫不記得遺落在哪裡!

「小姨子,謎底是?」

「記憶」脫口而出!她真的不記得那紙掉在哪了隨著心中所想回答,現在她只想快點出去找到那紙至少將它交給世子身邊那個年老、忠心的內官。

站起身:「殿下,小女告退!」無暇顧及李恪滿是疑惑的眼神彎身福了福,急急的走出世子的處所。

找不到!四處張望著倚著宮內各處所微弱的光線,芙蓉吃力的找著越找越焦急,腦中還轉著假使那張紙條被旁人撿到,又該如何是好的念頭!忽地頸後一痛

昏昏沉沉的她聽見那男人的聲音:「她知道太多了…

「不!若芙蓉死在宮裡,恐怕讓人起疑啊!那我們的計畫...」是那女人的聲音…她自小聽到大的溫柔嗓音。

「放心,我一定會成功帶你離開的!沒有人能阻止我們...

然後男人和女人低聲的爭執著

接著下一刻,她身子一涼,韓服的重量拖著她向下她果然還是不像荷能飄浮在水面上。


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她想起了那天在他眼中看見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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