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生活的詩

之一

別人眼中看來是一片黯淡的他，在我看來～是仿如水墨般濃淡深淺、揮灑狂放的名品。

「你這玳瑁鍊真是清國來的？」十四歲的具龍河噙著一貫的微笑，一邊隨意把玩市集攤商陳列的古玩，一邊開口詢問…。

「那是自然的！小少爺，我這玳瑁鍊可是唯一一條從清國進來的極品唷！您看，這白底黑紋，就像高級的墨畫一般，可非常符合少爺的氣質啊！」攤商看眼前衣著華麗的少爺，無不極力推薦自家商品，若是被他戴上了，出席宴會，可是極佳的宣傳哪～

「是嗎？」具龍河看著老闆唱作俱佳的推薦，笑著從袖袋掏出一條一模一樣的玳瑁鍊。「可聽您跟他進貨的薛尚義說，我這條才真是獨一無二從清國進口的玳…」具龍河話都還沒說完，就感到一股極大的拉力，一回神手中的鍊子已然不見，而前方的賊正以飛快的速度逃跑！

「喂！把我的鍊子還來！」當下，具龍河除了用力追趕，也別無他法，他氣喘吁吁的跑，一邊暗自惱，早知道就該把福順一起帶出來了，至少他人高馬大，跑的也比他快…。「你給我停下來啊！」

跑了大半條雲鍾街，平常也不覺得這條街那麼長～就在一個轉角，具龍河暗暗叫糟，如果在這追丟了，那鍊子要找回來就難了！

「慘！」當小賊一溜煙彎過轉角，具龍河只得叫慘，因為他和小賊的差距越來越大了…，他用盡力氣大叫︰「鍊子還我～～」卻依舊阻止不了小賊的急速逃離。

「噢！！痛～」而正當具龍河心灰意冷，腳下的速度越來越慢，就在轉角處聽得一陣痛呼，當下他立即奔過轉角，就看到一個男人押住身穿土色衣服的小賊，並把他手上的鍊子硬搶了過來。

看到男人的舉動，具龍河很想叫他動作輕一點，那可是清國來的珍品哪！但"人質"都還在他手上，具龍河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輕聲的說︰「那條鍊子…是我的…」

「知道！聽你喊大半條街了…」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把手中的鍊子拋向他︰「拿去！」跟著拉起被壓坐在地上的小賊︰「偷東西偷久了會變成習慣的！知道嗎？」

小賊揮開男子的手，一溜煙跑掉了，男人也不以為意，拍拍衣上的灰塵，轉身就要走，具龍河眼看著犯人逃走，雖然傻眼，但也非趕在男人離開前道謝，當場吶吶的說一句︰「謝謝！」

男人聽到具龍河道謝，轉過頭去，低聲說了句︰「炫耀…也是會成習慣的！」讓具龍河怔在當地，久久無法回神…。

那天是他第一次見到桀驁—文在信。儘管身穿灰衣布，一副全世界都得罪他的死氣沉沉，卻只有願意理解他的人才看得出來，他的心柔軟又熱情、張狂卻又帶著細心。

之二

既然，我們都互相看穿了…那就一起喝杯酒吧！

「少爺，這下雨天的…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當然不！」打斷僕人福順的勸說，具龍河拿過福順手中的傘︰「你若想回去，就自己先回去吧！下雨天好玩的事才多著呢！」他一面說，一面望向靠近泮宮的大樹。

「那怎麼行呢…老爺會罵我的！」

「好啦！你就說我去牡丹閣喝酒了～晚一點再來接我就成了！」不等福順答應，具龍河邁步往成均館的方向走。

「少爺～那方向可不是牡丹閣啊！！」福順看著他家少爺頭也不回的揮揮手離去，只得苦著一張臉…「希望老爺等等不會生氣才好。」

具龍河撐著傘，緩緩走向成均館，越接近…果不其然那棵最靠近泮宮的樹上的身影就越清楚！他微微一笑︰「果然在那。」

他在雲鍾街見過桀驁幾次，卻始終不知道他叫甚麼名字，只知道有個瘋小子，三不五時就在酒肆醉得不省人事，不管陰晴，最常待的就是那棵接近泮宮的大樹上。

不可否認，具龍河知道自己對他非常有興趣！那感覺就像是看到名家珍品般的驚奇，從沒有人跟他這麼說過，畢竟財大氣粗似乎是他們家族的習慣，更何況他也不想像所謂的兩班子弟一樣，故作清高，何況…他根本不是！

但是那個人卻好似發現了他心裡擺盪的天平，知道他心裡對炫富的矛盾，用那種不在意，卻又隱隱帶著一點溫暖的語氣對他說︰『炫耀…也是會成習慣的！』

走著，具龍河到了樹下…他仰起頭，看著在樹上被淋了濕透的文在信，而他閉著雙眼，沒發現具龍河。

「喂！朋友！」具龍河高聲喊道，吸引了文在信的注意，他低頭看著他，又是那小子！本來不想理他，文在信睨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睛假寐。

具龍河見自己完全被忽視，也不以為意，接著說︰「我們去喝酒吧～」

儘管具龍河的聲音不是很大聲，但文在信的心…還是微微的震了一下，哥～你的存在…也會變成習慣嗎？

那天開始，具龍河變成在樹下叫文在信喝酒的「酒伴」。

之三

要把我變成習慣，需要多久的時間？

「呀～我的朋友～」具龍河一見到文在信的背影，就立刻掛了上去！

而毫無意外的，被文在信一把拉開︰「別像隻章魚一樣黏著我，久了會變成習慣！」說完就邁開大步前行，完全不理會具龍河踉蹌的步伐。

「嘖嘖…習慣！習慣！」具龍河一邊癟嘴，一邊快步跟了上去︰「那我們認識那麼久，你怎麼還不習慣哪？」

「習慣甚麼？你有看過一個人永遠陪在另一個人身邊的嗎？手足都不可能了…何況是你！再說，等我進入成均館…你要這樣黏著我也沒機會了！」文在信的語氣蠻不在乎，卻聽得出來…些微的不甘和惆悵！

「你要進成均館？」具龍河睜大了雙眼，看著文在信…「你～就這麼想擺脫我嗎？」眼眶瞬間盈著淚水，只差沒有咬著手帕，像那些未出閣的姑娘家一般了…「虧我對你一片丹心，為了你，我進出牡丹閣的時間都少了…三不五時就到那棵樹下找你喝酒，你………」以下碎念省略五百字。

文在信一邊走著，看似不理會具龍河無止盡的碎念，卻又略帶惆悵的暗道︰「還好…沒有習慣…。」

忽然具龍河搭住文在信的肩，低聲問了一句︰「把我變成習慣，五年夠嗎？」

文在信先是怔了一下，接著拋下一句︰「也許…需要十年吧！只是，沒時間了…」就快步離開，留下具龍河一人若有所思。

之四

那就十年吧！朋友～

「怎麼？當時在入學禮看到我很訝異嗎」一如既往，具龍河問都不問，就直接賴上文在信的肩，語氣愉快的問道。

文在信一聳肩，讓具龍河順勢離開他的背。這傢伙！還真是賴他賴成習慣了～「驚訝？！那是當然！要繼續被你纏著，我能不驚訝嗎！」

回想當時在成均館入學禮看見具龍河時，真的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難過，本以為兩人緣分應該就這麼斷了，自己應該會跟這個難得稱得上是朋友的跟屁蟲，漸行漸遠，可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有辦法進來成均館，自己那時看到他的表情，應該是驚恐吧！

「嘖嘖～真不虧是咱們泮宮的瘋馬啊，說話這麼傷我的心！想當初我是跟我爹苦苦哀求，他才買了個祖譜讓我進成均館的耶！」具龍河故作心痛，表情誇張的說。

「是嗎？」文在信睨了他一眼，這傢伙！黑的總能說成白的！

看到文在信懶得理他，具龍河開心一笑，不再糾纏於這話題。「那～朋友！現在…你已經習慣了嗎？」

「習慣甚麼？」有點明知故問的，文在信難得一笑，反問具龍河。

「當然是…習慣我賴在你身邊啦？」搭配著肢體動作，具龍河又順勢賴上文在信。只不過這次，文在信並沒有把他推開，只是有點無可奈何的回了一句︰「廢話！！」

『爹！我決定要進成均館了』

『為什麼？怎麼忽然改變心意了…你不是反對我跟具家買祖譜嗎？』

『因為…我需要十年的時間幫"他"養成習慣哪～』

(全文完)